等到袁耽登上城楼时,羽林骑已奔近城下。
太守袁耽一身戎服,手按配剑,立在历阳东门城楼上,看到来军个个头戴屋山帻,身披筩袖铠,认得是晋军,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。
自他上奏朝廷之日起,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半个月时间,援军便已抵达城下。这是什么样的兵马,行军居然会如此之快。
羽林骑行进到离城门百步之外,见得历阳郡东门城门紧闭,城楼上将士如云,箭垛上架满弓箭,守军严阵以待,不禁大惑不解。
沈劲说了声“末将且去看看”,一提缰绳,纵马而出,直奔城楼之下,高声喝道:“我等乃大晋羽林骑,奉命驰援历阳,抗击羯胡,速开城门!”
吊桥缓缓的放下,随后城门大开,两队守军军士快步奔出,分列两旁,随后一骑在众将士的簇拥之下,缓缓驶出,正是太守袁耽。
走出城门,袁耽朝对面望去,只见对面大幡之下,数名将士簇拥着一个白袍小将。那小将长身玉立,面如冠玉,姿容极其俊美,一身戎装更是显得英气勃勃,气宇轩昂,心头已先被其气势所慑,急忙一拱手:“在下历阳太守袁耽,敢问明将军大名!”
司马珂高声道:“在下羽林骑都尉司马珂是也,见过明使君!”
他的品阶比袁耽低,说完率先下马来,那边袁耽也下了马,两人向前再次见礼,然后并辔而行,领着众羽林骑入城。
入了历阳城,袁耽在府衙后院设宴为司马珂等人接风洗尘,同时让下属官吏安排众羽林骑的宿地等一应事宜。
大堂之内,美酒佳肴,莺歌燕舞,觥筹交错,好不热闹,全无半点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。
酒过三巡之后,司马珂虽然已知究竟,但是仍旧假意问道:“羯胡大军压境,请教明使君敌军已至何处,如今前线战况如何?”
袁耽面带尴尬之色,哈哈一笑道:“君侯初到,请稍安勿躁,待宴后再与君侯细说。”
司马珂更加心如明镜,知道谢安所料不差,当下微微一笑,继续饮酒。
宴席散了之后,袁耽这才请司马珂进了后堂落座,上了茶汤之后,又让人送来一个锦盒,递给司马珂,笑道:“君侯光临历阳,蓬荜生辉,些许心意,还请笑纳。”
司马珂将那锦盒一打开,立即闪现出一片耀眼的珠光宝气,竟然是满满一盒的珠宝,价值极其不菲。
司马珂淡淡一笑,将锦盒上盖合上,道:“无功不受禄,明使君此乃何意?”
袁耽尴尬一笑,压低声音道:“不瞒君侯,敌军已退矣。”
司马珂脸色一肃,沉声问道:“明使君半月之前,以百里加急之快马,上奏朝廷,报紧急军情,直达圣听,朝野为之震动。陛下拜王司徒为大司马,都督中外军事,率天子六军出征,耗费钱粮无数,几乎集举国之力,意欲与胡人决一死战,今不过十余日,明使君竟然道敌军已退,为何如此荒唐?”
袁耽原本欺司马珂年幼,认为他好糊弄,给点钱财,再忽悠一下就完事,没想到司马珂竟然如此难对付,噼里啪啦的训了他一通,不禁有点恼羞成怒:“敌军要退,本官岂可奈何之,难道要强行挽留耶?”
哈哈哈~
司马珂仰头发出一阵大笑,只笑得袁耽心里发慌,笑了一阵才道:“明使君莫非欺我年幼?历阳郡有无大军进犯,岂是明使君一言可蔽之?就算本将不予追究,满朝公卿大员,还有庾征西那边,明使君如何过关?”
说到“庾征西”三个字,袁耽蓦地心中一跳,拿着茶盏的手不禁微微发抖起来。
他知道王导一直对庾亮都督江西军事之事耿耿入怀,寝食难安,而作为王导的铁杆亲信,自然要为恩相分忧,所以得知石韬等十九骑骚扰劫掠历阳郡时,他便想到了这一计,为王导接管江西制造机会。
但是奉承一时爽,等到冷静下来时,他便后悔了……
庾亮那厮,心狠手辣,不是个善茬,如今王导硬生生的从他手中抢走了江西,岂会善罢甘休?
他这次直接越过庾亮,上书朝廷,若军情是真的,庾亮就算心存嫉恨,但是明地里至少拿他没办法。如今谎报军情,那可是欺君之罪,虽然东晋的皇帝无实权,欺君之事比比皆是,不多他袁耽一个,但是落在庾亮手里,等待他的将是排山倒海般的报复。
司马珂见他慌乱的表情,心中暗乐,语气却缓和了下来,笑道:“明使君勿慌,本将既被大司马委为先锋,自然不是外人。如今事已至此,我等须好生计议,共解此难。”
袁耽见他这般说,又想王导心思缜密,理应不会派个捣乱的人来做先锋,当下也定下心来,将具体实情告诉司马珂
毕竟,想瞒也是瞒不住的。
司马珂这才知道,进入历阳的不过十九骑游骑,但是破坏力却是极其惊人。
这只羯胡骑兵,来去如风,十分勇猛,虽只十九骑,但是一路上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寻常士卒就算愈百人在其面前也形同虚设。
短短的二十多天,便屠杀大晋境内百姓四五百人,百姓之中,凡稍有姿色的小娘,尽皆被其奸淫,被奸淫者不下百人。
听到袁耽的叙述,司马珂顿时双眼火星四溅,双拳捏的咯咯响。
在他的印象之中,五胡之祸乱,以羯胡之害最大。
石勒所率的羯骑,所到之处,屠杀百姓,抢夺财物,无恶不作,石勒还曾有一次坑杀上万汉人的记录。而且其在征途中抓到的汉族少女,被其视为两脚羊,晚上当做泄欲玩物,白天杀之作为军粮,可谓是“杀人不眨眼,吃人不吐骨头”。在中原大地犯下累累罪行,罄竹难书。
虽然石勒立国之后,收敛了许多,但他的继任者石虎,在残暴方面更是远甚于石勒,简直如同恶魔野兽一般。
石虎筑华林苑,征用男女十六万,时逢暴雨,漳水大涨,死者数万人。他修林苑甲兵,五十万人造甲,十七万人造船,死者十有六七;从长安到洛阳,再到邺城,沿途树上挂满上吊自杀的人,城墙上挂满汉人的头颅,尸骨则被做成“尸观”,恐吓世人;数万反抗将士的尸体被弃之荒野喂兽。
这些,原本只是史载,司马珂半信半疑,如今听到袁耽这般描述,不禁怒发冲冠。
袁耽见得司马珂神色突然变得十分可怕,不禁也变了脸色,生怕这个少年突然对他发难。
“这帮畜生,最后一次是在何地现身?”司马珂沉声喝问道,声音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眼中杀机凛冽。
袁耽被他全身冲天的杀气所慑,急忙答道:“两日前曾出现在陈家集,一路往北而去了,应是羁留多日,恐孤立无援,自回赵地。”
“陈家集离此地多远?”司马珂沉声问道。
“约三十余里地。”袁耽道。
司马珂眼睛杀气腾腾,望着袁耽道:“请速准备熟羊肉干三百斤,面饼三百斤,上好的黄豆一千二百斤,另寻熟悉历阳地形路途,且善骑者两人,两个时辰之后带到羽林骑宿营之地,随本将连夜出发,追袭胡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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